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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塞蔔泰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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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鐘敲到第八下時,值日舟吏便停止了敲擊,清脆的鐘聲回蕩在旗艦混沌號甲板,久久不絕。陰沈的天空下,正午的綠洋仍然彌散著幾絲霧氣。端著帶有霜花的陸離鏡,紅牼什麽也沒有發現,桅盤上的了望手同樣如此。前方照舊是一望無際的冰冷綠洋,寒風吹拂下,它的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惡意。

“大司命庇佑!”紅牼無奈祈禱了一句,嘴裏呼出的暖氣瞬間凝結成霧。跟著他,甲板上的舟吏、水手一起祈禱,期盼陸地能早一些出現。

“緯度幾何?”祈求後的紅牼問道。

“稟將軍,緯度五十。”這個是陰天,一連十幾天都是陰天。但依靠方解石,巫覡仍然能準確測量出艦隊所處的緯度。紅牼問話的時候,緯度五十。

“稟將軍,航向正東。”舵手跟著揖告,從那片陸地起航後,艦隊就順著西風往東航行,一直未變。

繞過風暴肆虐的南陽地後,饕餮級海舟以及混沌級炮艦顯然無法依照新朱雀級飛剪行駛過的航線行駛。紅牼繞過南陽地後,借著南綠洋上的洋流和東南季風,艦隊迅速北上,但這不是向正北行駛,而是向西北行駛,十幾天時間就看見了一片陸地。

依照地圖,這片陸地應該是東洲的東部。這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在洋流的帶動下,艦隊不是繼續向北行駛,而是往南行駛,哪怕艦艏朝向正北。艦隊一直往南倒退,緯度又回到南陽地的緯度,而後強烈的西風將艦隊吹回南洲附近。

至此紅牼只能再一次重覆此前的航線,再度順著南陽地西面的洋流和東南季風往北行駛。他不再隨波逐流,而是設法將航向調整到正北。這一次他成功了,當艦隊再一次看到東洲東部的島嶼時,腳下的洋流繼續帶著艦隊往北。等遇到北半球的西風,這才轉而向東,一直向東。

用後世的眼光看,他這是在南大西洋繞了一個圈。第一次,好望角西面的本格拉寒流和東南信風帶著他往西北行駛。抵達赤道時,南赤道暖流和北赤道暖流毗鄰。順著南赤道暖流往西駛抵巴西,大概率會順接往南流動的巴西暖流,重新回到南美洲南端的南半球西風帶;而順著北赤道暖流,則必然順接墨西哥灣暖流、北大西洋暖流,一直往北,抵達北半球西風帶。

這其實也是大西洋航線的秘密:南大西洋洋流順時針流動,北大西洋洋流逆時針流動。雙方交匯於赤道。不過在沒有看到陸地的情況下,紅牼暫時沒辦法確定這一點。

“保持航向。”他壓下心中的失望,命令艦隊繼續保持北緯五十度航向。無勾長曾經匯報過達赫拉克勒斯石柱的緯度是北緯三十五點五,也就是說地中海入口在艦隊南面。

他之所以要保持航向,一在於不想離開西風帶,雖然北半球西風帶比南半球弱,但對帆船來說,這是唯一的動力;二就是,根據航校教授的三角函數,越靠近赤道,球形大地的周長就越長,反之則越短。赤道周長是十萬楚裏,北緯六十度時周長卻只有五萬楚裏。緯度五十度,這個位置上大地周長大約是六萬四千楚裏。

“保持航向。”舵手們重覆紅牼的命令。他們的大喊時,一只不知道哪裏飛來的海鳥從桅桿上掠過,它瞬間發出幾聲驚叫,鳥兒大概從未見過如此雄偉的船帆。

“鳥!鳥——!”水手們先是驚訝,隨之便是一片狂喜。鳥是陸地的指引,有飛鳥就會有陸地,最少也會有島嶼。事實確實如此,一個多時辰後,了望哨大喊發現陸地。

去年年初從紅洋出發,現在已是援夕之月,艦隊斷斷續續在海上漂泊了二十多個月,聽聞前方有陸地,自己即將抵達西洲,連病患也禁不住歡呼。按照上一次無勾長的記載,也許艦隊很快就會遇到迦太基人,可以在他們的海港裏暫作休整。

冬季的北大西洋惡浪滔天,鉅鐵板纏繞加固過的艦船依舊被風浪拍斷桅桿橫桁,海浪也不時湧上甲板、濺入艙內。這可要比航校訓練地、一年有半年驚濤駭浪的夷州海峽折磨人的神經。渴望休息是每一個人的期望,然而十幾天後當他們抵達北緯三十五度的達赫拉克勒斯石柱時,心中的期望全都化作了泡影。

“彼等、彼等……”二十多艘迦太基戰艦列陣於石柱南面的塞蔔泰港外。塞蔔泰港就是後世的休達港,港口與北面的直布羅陀相對,正好攔住了海峽的入口。與紅牼同在混沌號的白掇、弦衛等人吃驚連連。迦太基應該是楚國的友邦,怎麽看這架勢像是要開戰?

“升——旗,迎戰!”紅牼原本是舟師將領,迦太基戰舟列陣於海峽入口,那不是防禦性的,而是進攻性的。他不管無勾長此前與迦太基人怎麽交涉的,現在他都只能將對方當成敵人。

“將軍有令:升旗,迎戰!”紅牼的命令依次傳到忽號、倏(shu)號、禺號三艘炮艦上。四艘炮艦迅速駛離原有隊列,滿載香料的貨船由兩艘新朱雀級、鸊鷉號()和鷦鷯號保護。落帆的它們漸漸被炮艦越過,原本一列縱隊緩緩變成兩列縱隊。

楚尼人的船隊一分為二,兩艘戰船(鸊鷉號和鷦鷯號)居然退居後方,甲板上的哈斯德魯巴有些驚訝。戰船後退保護貨船,那現在迎面駛來的四艘是什麽船?

“那是什麽船?”年前的馬戈·巴卡站在另一首戰艦的甲板上,與哈斯德魯巴所在的戰艦相鄰。四艘幾乎和貨船沒有差別的楚尼船快速向自己駛來,這場景讓人莫名其妙。這是貨船,難道楚尼人不知道,一艘戰艦就能將它們全部撞沈嗎?

“不知道。”哈斯德魯巴也不知這是什麽船。他乘坐過楚尼人的戰船,那是一種可以逆風航行的海船,甲板上有六門火炮。上次如果不是兩艘戰船入港落錨,楚尼人肯定逃出了地中海。

四艘楚尼船越來越近,看到甲板上盔甲閃亮的楚尼士兵,還有那個被簇擁著的年長的楚尼將軍,哈斯德魯巴毫不猶豫的下令:“擊沈他們。”

十數日前,前往不列顛道的迦太基商船發現楚尼船隊後,消息很快傳到了新城(今卡塔赫納),倉促間哈斯德魯巴只集結了二十三艘戰艦,其中大部分都是三槳戰艦——這當然是與羅馬人戰爭的惡果。不過哈斯德魯巴相信,二十三艘戰艦足夠將楚尼船隊送入海底。

仿佛是看見羊群的惡狼,二十三艘迦太基戰艦沖向越來越近四艘炮艦。西風正烈,炮艦以縱隊順風而行,三槳戰艦則是以橫隊逆風而行。雙方進入一海裏時,在哈斯德魯巴等人的驚訝下,越來越近的楚尼船忽然轉彎,一字縱隊漸漸變成一字橫隊。

趁著猛烈的西風,一字縱隊或許還能沖過石柱海峽進入地中海,跑到羅馬人或者羅馬人同盟的港口避難,現在楚尼人變縱隊為橫隊,這不是等著自己撞擊嗎?

馬戈·巴卡的帶領下,迦太基士兵和槳手都在歡呼。最了解楚尼人的哈斯德魯巴卻越來越狐疑,他覺得這四艘楚尼船肯定不是貨船,應該是戰船。可惜的是,受限於三槳戰艦低矮的甲板,他一直沒有看到楚尼船甲板上是否有火炮。

“打開炮門!”敵人越來越近,己方四艘炮艦首尾相隔一鏈,橫隊迎敵,戰列線已然列成。西風推著炮艦向敵人戰舟靠近,六百米的時候,紅牼下令打開炮門。

“打開炮門。”命令在各艦火炮甲板上回蕩,炮門剛剛打開,下一道命令又來了:“目標:敵軍戰舟,實心彈,齊射……”

與哈斯德魯巴想的一樣,迎面而來的確實是戰艦。橫對自己的四艘戰艦,舷墻出乎意料的打開了十二道狹窄的窗口,火炮從這些窗口中推了出來。

“火……”他僅僅疾喊了一個字,聲音便被猛烈的炮聲掩蓋。三十二斤炮更加沈悶的轟響回蕩在這片惡濤洶湧的海面。五百多米的距離很難命中目標,但炮口噴出的火焰和硝煙讓所有人震駭。他們不是沒有聽過炮聲,但從未聽過如此連綿不絕的炮聲。

炮彈襲來的同時,三槳戰艦上許多迦太基士兵禁不住擡頭張望天空。這是宙斯才有的怒吼,它不該出現在達赫拉克勒斯石柱之外,世界的盡頭。就在他們擡頭張望時,炮彈或是擊中戰艦,縱穿後帶著鮮血從艦艉飛出;或是直接掠過甲板,收割那些仰望天空士兵的生命。

即便居於上風,火炮甲板也滿是硝煙,齊射還未完畢,甲板上就滿是炮長們的疾喊:“裝彈!速速裝彈!!”

敵人不是齊人、潘地亞人那種不能撞擊的舊式大翼,敵人是與塞琉古人相似的新式大翼。在波斯灣,兩種戰艦曾經交戰,雙方都為此付出了代價,自此之後楚軍炮艦選擇遠距離封鎖波斯灣。沒有人希望再被敵人的大翼戰舟撞擊,是以一發射完,炮長就火急火燎的喊裝彈。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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